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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十六 虎狐含笑佯应承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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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海卫卫城地处太武山之南,鸿儒江之滨,名合文韬武略;下临东海,内收五山,兼得山海之胜!明初大将周德兴至此,一见倾心,乃以条石、鹅卵石依山海之险,垒砌成城,其城墙长八百七十三丈,厚一十三尺,高两丈二尺,女墙一千六百六十个,窝铺二十,垛口七百二,有东西南北四门以及水门,门各有楼,以山为基,以海为壕,其绝险令人望之而不敢仰攻,其胸襟令人念念而自然叹服。非八闽灵秀之所钟,安能有此雄峻?非洪武皇帝之魄力,安能有此巨制!正是:

壮哉镇海卫!威哉大明朝!

李彦直与林文贞陈羽霆从南门步入,一路经练兵场、演武亭、点将台、望高楼,一路石径适足,巨榕荫顶,不免暗叫侥幸,心想如此威武城防,王牧民以八百之众就妄想攻破,真是不知死活!

正自感叹,人已入卫城,进城后噗一声,李彦直先踩到一窝家禽之遗——也不知是鸡屎还是鸭屎,耳际但听猪声嚎嚎,又闻犬吠旺旺,几个光屁股小孩跑跑跳跳从林文贞身边经过,一个老妇操着闽南乡音呼叫着“知观钵着”。又有妇人在七星井边淘米,又有闺女在柳树井旁洗衣。城隍庙旁,一个年老军户铺开竹席睡午觉,被他老婆嚷嚷着小心着凉;福德祠边,两名世袭将领摆开架势下象棋,有旁观者吵闹着此着下错。一眼望去,两耳所闻,全是闽南乡村的生活气象。

李彦直触景生情,回忆起幼年时在尤溪的平宁日子,心中泛起一阵温馨,但转念想起这里本该是一个军事重地,怎么却搞成这副模样?又不免暗暗叹息,心道:“这镇海卫城虽然绝险,但那晚若被王牧民夜袭成功,冲了进来,城内这帮懈兵怠将未必能够抵挡!”

按明初建制,镇海卫城内设卫指挥使司以及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,每个千户所有士兵一千一百二十人,五个千户所的兵力加起来当在五千开外,但因空饷吃得厉害,此时卫城内的正规军竟不满两千,且多老弱油滑,战斗力十分可疑。

李彦直早递上了拜帖,田大可不敢怠慢,早已派人迎进来礼貌款待,与接待陈羽霆时的傲慢判若天渊。

按理,镇海卫指挥使是正三品,品级甚高,李彦直不过是一个举人,都还没做官呢!若按照这个逻辑,双方的地位悬殊,田大可本来可以不鸟李彦直才对——可惜这个逻辑是明初的逻辑,而不是嘉靖年间的社会现状。

明代自仁、宣以降,武将地位日贬,尤其到了正德年间,因皇帝好大喜功,多用宵小之徒充以军职,高级军官一时尽是土匪无赖,因此便连都指挥使都为世所轻,更遑论指挥使、千户、百户了。

与武将地位日贬相反,文官则地位日尊,而科举出身的文官更是尊中之尊。若能考得个功名,哪怕只是个秀才,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人家的敬重,至于做武官的却不为社会舆论所重视,若在没仗打的时节,他们在民众眼中也就是一群混饭吃的文盲莽汉罢了。李彦直十八岁就中了解元,把这个衔头一亮出来,满省的人便都道他前途无量,所以田大可虽是镇海卫的指挥使,却不大敢得罪他。

双方依礼见罢,李彦直也不废话,就直接道破来意,说:“晚生有个兄长,姓李名介,行二,今年上半年到闽南经商,不幸被倭寇劫掠入海,据同行所言,或者这伙倭已被沿海卫所官兵所破,家兄或者也被误当倭寇下狱。晚生大比之后始惊闻此事,日夜忧心,幸得都指挥使大人眷顾,许晚生南下沿途探访各卫所,希望能找到家兄的下落。一路来已拜访过平海卫、永宁卫,都无消息,如今到得孙指挥使大人辖境,还盼大人看都指挥使大人面皮,念晚生一片孝悌之心,行个方便。”他这几句话用词谦卑,但语气却不卑不亢,差不多是以平等地位来说话,说完就把孙泰和的手书递了过去。

中国官场之中,有一种叫做字条的东西,其定义是:某高官在某张纸条上写下的关于某事的一些字。一般有签名,但署名而不落职位官衔,其性质是一种私人书信,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与行政效力,不过通常却比有法律效力、行政效力的公文还好用!因为公文一般是按程序办事,只能推动一些法制框架内的事务;而字条却是不按程序办事,所以连一些超越法律甚至不合情理的事情都可能实现!

田大可先将字条交给他的一个幕僚,那个幕僚认明了确实是田大可的顶头上司都指挥使孙泰和的字迹,便向座主点了点头,示意没错。田大可接回纸条,用他那几只又短又肥的手指在字条上摩挲了一会,便将之交还李彦直——孙泰和这字条是写给福建沿海诸卫所官兵的,不是给他一个人,所以他不能收下。见到这张字条以后,田大可脸上讨好的笑容就更明显了,说:“这等小事,李孝廉就是自己来我也非开这个方便之门不可,何况还有孙大人的令谕!”

李彦直问:“田大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
田大可笑道:“只要李孝廉有需要,本卫上上下下,尽管找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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