辍朝(1 / 2)
雨势逐渐变大,织成密密的一张网。熹微的晨光里,锦章殿为低垂的乌云压得沉重,宫人侍立,大气也不敢出一声。皇帝跪在一片明亮的宫灯中,四周噤声。
香炉散出袅袅的烟雾。在其间,他看见太后竟然身着庙服,配黄赤绶带,黄赤缥绀的四色翟衣上挂着淳黄透亮的玉圭。
太后冷峻地走到他面前,手里拿着一编竹简。一字一句铿锵坠地:“皇帝,哀家问你,什么叫法度?”
皇帝跪在地上,凝望着膝前金砖地,径直答道:“法为公器,度为明衡。”
太后旋即又问:“哀家再问你,以法度治者,不可乱也,这是什么缘故?”
皇帝闭眼垂眸整理思绪。片刻,他挺直脊梁,答道:“以法度治者,无私也。公生明,偏生暗,执法者徇私,法废而乱起,社稷不稳,黎庶不宁。”
太后听了这话,疾言厉色道:“好啊,皇帝,哀家看你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!那哀家问你,你为什么要赦免这两个十恶不赦的逆贼?”
那编竹简,如霹雳一般清脆地摔落在地,简札散落,青丝缠绕的竹篾折断出刺耳的声响。
皇帝一眼不看,心下早已了然太后发难的缘故,冷声道:“十恶不赦,他们犯了哪一条?如果有确凿证据,廷尉何必拖延至今?天下人又不是闭目塞耳,都在为他们二人鸣冤!朕是皇帝,行守正之道以王天下,凭什么不可以赦免他们?”
太后听了他反驳的话,愈发怒不可遏,目光像刀子一样横亘在这个已经彻底反对她的儿子脸上。她眼中怒火中烧地喝道:“好啊,好啊,你是皇帝,多厉害啊,祖宗的基业,由着你任意妄为!”
她不住地冷笑,“那两个儒生犯了什么错,你心知肚明。什么尊君王道,无非是捡了你想听的话,东拼西凑来你面前讨巧哄骗。逢君之恶,还不叫十恶不赦吗?他们要倾覆我朝江山,让你纵心肆欲,像先朝那样二世而亡。这不是谋逆,什么是谋逆!”
她越说越发激动,心里浮现起听闻皇帝要不让她干政的那一日,怒火骤然旺盛。她的儿子,竟然要赦免这两个公然挑衅她的人。甚至,还是借着给她恭贺寿辰的名义!太后几乎被受到欺骗的耻辱和愤怒淹没了。
以至于皇帝刚刚开口,想要反驳,她骤然吼道:“你是不是还要为那两个逆贼求情?哀家告诉你,他们今晨已经被处决了!”
皇帝听了这话,愣在原地,愕然地承受着太后的怒火。
监狱中阴湿昏黯,饥馁疲弊,卧不及展,坐不及伸。许多罪犯下狱后无法忍受自戗。
赵、王二位身犯重罪披戴枷锁,在狱中支撑了数月。只因为他一句必定相救的天子之诺,。
这个萧索寒凉秋雨夜,当他还在玄元殿中安眠时,他们却猝然迎来了死亡。
皇帝跪在那里,脸上已失却任何表情。十二章袍袖下,指节用力支撑在金砖地上,按紧得发白,似乎浑身力气都支撑其上。
他们死了。
许久,他怔然无力地反驳:“皇太后,擅权刑杀,就合法度吗?”
太后看见他这样,忽然产生一丝痛快,任由他在手底下兴风作浪,到底手段稚嫩了些,她在朝中经营多年,难道轻易叫他在她眼皮底下放过了她的政敌?她竟然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:
“这两个人下的是诏狱,既然要肃清奸佞、安定基业,哀家岂能再等廷尉那帮废物审理!皇帝,你要知道,你的言行天下共检视,你今天徇私放过了他们,明日你的话就没有人听了!”
皇帝不等她说完,破天荒地打断她,悲愤交加地颤抖道:“皇太后,你杀了赵攸、王参,朕的话还有人会听吗?”
他咬牙切齿问道:“连教导朕的老师,都要被朕处死,天下何人敢亲近朕,为朕所用?还是说,皇太后你其实并不想让朕有人可用呢?居其所而众星拱之,那颗北辰星怎么能是朕呢?只能是母仪天下、泽被四方的皇太后。”
太后面上遽然变色:“皇帝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皇帝再也不顾什么礼仪了,径直站起,面色惨白道:“朕不知道。朕已经连自己这个皇帝是在做什么都搞不清楚了!”
太后唯恐他再胡言乱语,连忙喊道:“来人!快把皇帝给哀家押送回玄元殿!”
皇帝挣开前来搀扶的宫人:“不许碰朕!朕自己会走!”
外头骤雨如注,有如山洪一般倾泻咆哮而下,长安从来没有这样汹猛又滂沱的雨势啊。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,这恐怕是上天也感到触怒了。宫人们内心惴惴地看着皇帝,想要为他打伞,却听见他不允许任何一个随从靠近,一头扎进了大雨中,像跳进了一条流淌湍急的河。
常和正要从殿门口急匆匆地跟上。太后突然想起什么来,喝道:“那个叫常和的,竟敢帮皇帝传递这样大逆不道的诏书!快来人啊,现在就把他拖到尧母门外杖毙!”常和前脚刚出殿门,立马被拖出锦章殿,一路不住地喊着求饶,语声凄惨。
段胜的袍子已经被冷汗浸透了,皇帝知道他谮
↑返回顶部↑